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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胜利者的历史叙述里，“成王败寇”的倾向总归有，不过鲁迅也用“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诗句表达了他对民族、人群和解的希冀，哪怕抗日战争结下的血海深仇，中日两国人民最终也能化干戈为玉帛，所以，在《太平轮（上）》里我们看到了一位台籍日本军医的漫漫回家路，以及他对日籍女友的连绵眷恋——而后续内战所造成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已沉淀为当年国军老兵们“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的不尽思绪。
1949年，一艘载着千余乘客从上海驶往基隆的太平轮不幸沉没，这一船难改变了众多人物和家庭的命运，《太平轮（上）》里船难还未发生，主要还是讲述即将上船的几位乘客的背景故事。导演吴宇森说他意在打造爱情大片，《太平轮（上）》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三条爱情线索：国军中将与沪上名媛，这段爱情故事有始有终，算是主干；台籍日本军医返乡后对日本女友的思念，以及国军老兵与千里寻夫的乱世女子的萍水相逢，都还没有尽数展开，具体走向如何，当在下部。
影片从国军中将雷义方在抗日战争中奋勇杀敌开场，又以他在内战中战死收尾，这位铁血英雄的故事，已然给《太平轮》全片涂抹上了浓郁的悲情色彩。雷义方打仗身先士卒，带着尖兵冲锋陷阵，坊间有“雷疯子”之称，虽腿伤脚跛，但英气十足，大胆追求爱人时霸气侧漏得厉害，而他所看上的沪上名媛，则是一位有点不守闺房戒律的“周大胆”，所谓美女配英雄，从性格上看，这俩人互相看上眼也符合人物个性。相较于纷乱的时局，雷被刻画成一位比较纯粹的职业军人，带有封建帮会性质的袍泽情义被他贯彻在自己的部队里，而那位跟着他转战南北的老兵也对他一生尽忠——解放军才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和历史发展的方向，这一点他们已经眼见为实心知肚明，但狭隘的“军人荣誉感”最终酿成了雷将军的悲剧，不能弃暗投明，负隅顽抗的结果只能灰飞烟灭。
可笑，可怜，可悲，可叹，雷义方留下怀孕的妻子在基隆苦守。而千里寻夫的乡下女子，基本是个文盲，颠沛流离中沦为了旧上海的“神女”（野鸡），支撑她的信念，无非是找到从军的丈夫——不过影片对她背景的描绘浅尝辄止，而且从角色本身来看，一出场就十分洋气，着装打扮和举手投足都是“摩登女性”的范，不太像那个时代的农村妇女。
整部《太平轮（上）》是一则群戏，众多人物的命运还未在那艘太平轮上汇于一处——不由得想起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白》《红》三部曲，在最后一部影片的结尾，三部电影的主人公同乘一船落水，然后被相继救起。《太平轮（上）》正是在让“中国版泰坦尼克号”式船难的主人公渐次出场，巨轮已经启航，并在上海基隆间多有往返，但那次触目惊心的航程仍在酝酿中……
国军老兵、台籍“日寇”、赴台“野鸡”，在“成王败寇”的粗暴历史叙述里都是“失败者”，套用村上春树那个著名比喻，相较于历史胜利者筑成的“高墙”，这群人都是脆弱的“鸡蛋”，而在《太平轮（上）》里，他们被来自人性深处的光芒所烛照，他们的悲剧命运得到最深切的同情。百年现代史，撕扯揉捏了中华民族挥之不却的乡愁，既来自“高墙”这边，也来自“鸡蛋”那边。
是时候了，感受一下“鸡蛋”那一边的乡愁。
刊载于《新京报》2014年12月2日
2014-12-01 20:52: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