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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园食单》是袁枚四十年美食实践的产物,以文言随笔的形式,细腻地描摹了乾隆年间江浙地区汉民族的饮食状况与烹饪技术,用大量的篇幅详细记述了中国十四世纪至十八世纪流行的326种南北菜肴饭点,也介绍了当时的美酒名茶。
《随园食单》首先叙述了下厨的知识。《须知》共十九条,对配制菜肴的佐料、洗刷、调剂、配搭、独用(如螃蟹、羊肉腥膻之类)、火候、洁净等,提出了全面严格要求。如“洁净”就说:“切葱之刀不可以切笋;捣椒(花椒)之臼不可以捣粉。闻菜有抹布之气者,由其布之不洁也;闻菜有砧板之气者,由其板之不净也。”火候方面,谈到武(急)火、文火、先武火而后用文火等,还提醒人们“屡开锅盖则多沫而少香;火息再烧则走油而味失。”在“戒条”下,千诫人们下厨时外加油、同锅熟(“一锅熟”)、耳餐(听说的)、目食(眼观而未品尝)以及苟且(制作马虎)等十四种做法,都是不可取的。难能可贵的是,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必须具有的常识“操作规程”,具有明显的科学性、实用性。
属于家常食用又比较新鲜的,如黄鱼切丁,用酱油泡过,沥干后爆炒之,带皮肉煮半熟,经油烧,切块蘸椒盐;熟羊肉切丁,用鸡汤加笋丁、香菇丁、山药丁同煨(名“羊羹”),家居皆可一试。而其中有意思的是:倪云林鹅。倪云林本名倪瓒,善画山水,与黄公望、吴镇、王蒙有“元四家”之称。袁枚介绍倪云林自述吃鹅法为:鹅一只,用盐(搀入葱末、椒粉,用料酒调合)擦鹅的腹腔,外涂蜜、酒;锅内放酒、水,用筷架鹅水上(不能沾水),文火烧蒸。经一定时分,将鹅翻身重蒸。锅盖须用绵纸糊封。据袁枚说,起锅时“鹅烂如泥,汤亦鲜美”。如今,菜市场鹅很多,但人多不喜接近此君。谁知它竟是600年前一位名画家的美味!
《须知》篇中还有许多精要的观点,如“大抵一席佳肴,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窃以为,在粤菜中,买办之功可居其六)”,“食物中,鳗也,鳖也,蟹也,鲥鱼也,牛羊也,皆宜独食,不可加搭配”,“有须武火者,煎炒是也;火弱则物疲矣。有须文火者,煨煮是也;火猛则物枯矣……屡开锅盖,则多沫而少香。火熄再烧,则走油而味失”,“良厨先多磨刀,多换布,多刮板,多洗手,然后治菜”。还有一条是出门在外最怕的,便是《本分须知》中“汉请满人用满菜,满请汉人用汉菜”。某乃土生土长一粤人,好不容易到东北游玩,沈阳的朋友居然请吃粤菜,客人觉得勉强难咽,主人必也心疼钱包,两不讨好。倒是后来上呼伦贝尔一次,寄居友家大啖手把肉,宾主尽欢。
《戒单》与《须知》分别是“除一弊”与“兴一利”。我觉得前者更重要。《目食》一条对北方同志们也许更有意义“极名厨之心力,一日之中,所作好菜不过四五味耳,尚难拿准,况拉杂横陈乎”不过在今天一般食肆中所食皆工业化厨房流水作业之产品,质上不可与“名厨”出品相比,只好在量上取胜。《戒暴殄》说:“物为人用,使之死可也,使之求死不得不可也。”颇有兽道主义思想。《戒火锅》一条说:“冬日宴客,惯用火锅,对客喧腾,已属可厌;且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难差。今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问哉?……物经多滚,总能变味。”看来袁枚老人家吃的火锅与今天的不一样,是熟菜上桌,确不可取。然而今天的火锅多数是好汤锅底,生菜上桌,自由煮食,时间可以掌握,“多滚”之物是越煮越有味的锅底,如肉骨头、香料等等,吃火锅也能吃得讲究。比如我吃羊肉火锅,一般不会倾羊肉入锅,待熟取食,而是将羊肉放小漏勺置锅中煮,翻两次面就刚好熟了,不至于煮太久变“枯”。这种食法遭到北方食羊肉者取笑,但因南方好羊肉宝贵,经不起浪费,所以坚持。广东“打边炉”中吃生鱼片更细致了,筷子夹起一片“玉蝴蝶”(因鱼片切成由鱼皮连接着两片薄鱼肉,形如蝴蝶,色如美玉),置滚锅中少倾即出,蝴蝶张开肉色变白即可蘸佐料吃,比炒鱼片更鲜嫩。不过说到底,火锅一法重点还是热闹而不是味道。
还有一种奇怪的菜:“混套”。此系将鸡蛋打一小孔,倒出蛋清、蛋黄。去黄,加煨浓的鸡汁搅匀,仍装入蛋壳,用纸封孔,再蒸。熟后,剥皮仍浑然成一蛋。据袁说,味鲜异常。
袁枚(1716-1797)清代诗人、散文家。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汉族,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曾外放江南地区任县令,先后于江苏历任溧水、江宁、江浦、沭阳任县令七年,为官政治勤政颇有名声,奈仕途不顺,无意吏禄;于乾隆十四年(1749)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四十岁即告归。在江宁小仓山下筑随园,吟咏其中。广收诗弟子,女弟子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