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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需要面对和调整霸权滑落后的现实。如果继续沉湎于旧梦，试图硬性地维护1945年的身份地位，就有可能在国内加速经济衰落，国外产生重大冲突”。美国得克萨斯农工大学杰出教授、国际关系专家克里斯托弗•莱恩(Christopher Layne)在9月的《国家利益》发表题为“美国霸权之后我们将迎来什么》的文章，给美国政坛提醒世界变了，对华政策也要变。“冰镇热点”将此文作为【外眼看中美】系列第三篇，敬请冰棍们悦读并思考。
被掩盖的美国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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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西洋两岸，英国公投脱离欧盟让西方外交精英们咬牙切齿，攥紧拳头。他们认为这是1945年后自由世界秩序终结的象征。可以肯定的是，在欧洲和美国内部，强大的国内力量正在相互撕扯——民粹主义的向内看和精英的全球化，正在削弱自由化国际主义的基础。但是，自由世界秩序几次摇曳，还有更多原因。
事实上，外交政策专家所谓的自由国际秩序，是1945年后建立在美国强权基础上的，中国叫做“二战后世界和平秩序”。1945年，美国迎来第一个单级时刻——美国占世界制造业产量的一半，控制世界的黄金和货币储备的三分之二，拥有强大的全球投射能力。美国还垄断着原子武器。这种军事、金融和经济压倒性的优势整合起来，形成美国超强地位，进而按照美国意志建立了一系列的国际组织和机构，比如联合国、北约、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贸易组织，来支撑战后秩序，重建西欧和日本，在欧洲剖和东亚扮演和平与稳定的角色。
如同国际政治学者所说的，二战后美国在世界获得了优势地位或者说霸权地位。甚至在冷战期间，美国的主导地位也是出来没有被严峻地挑战过。由于缺乏经济和技术能力，难以缩小与美国实力的差距，苏联更多地像一个“波将金号”超级大国（编者注），而不是真正的强权。1989年到1991年苏联解体后，美国在地缘政治上更是成为比以往拥有更大优势的强权，一些头脑发热的观点兴风作浪，相信“历史的终结”，二战后的自由国际秩序将会永生。
现在，我们知道历史终结论是一种虚幻的愿景。由于全球力量的平衡正在转移，所以二战后的自由国际秩序正在瓦解，美国的霸权地位也正在开裂。事实上，自 20世纪 60 年代以来，美国的优势就在相对衰减，只不过被伪装了。而让美国优势减退的正是美国的盟友欧洲和日本，他们在1960年代、1970年代和1980年代的快速发展，让美国不再傲骄。上世纪80年代，美国还一度出现张皇失措的警报，认为日本的经济发展过快，要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大国。而苏联的解体，也掩盖了美国力量式微的真相。
中国崛起对美国霸权构成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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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分析家特别是大卫·卡里奥、罗伯特·吉尔平和保罗·肯尼迪，的确已经把握了地缘政治转型的实质和对世界秩序的重塑力量。肯尼迪的1987年的巨著——《大国的兴衰》，已经催生了美国实力相对衰落的争论。他提出两个关键点：第一，1500年以来的近代国际体系，所有大国都经历了类似的生命周：从出现到崛起，达到实力巅峰，然后经历相对衰落时期。第二，正因此如此，任何大国，即便尚未占据主导地位，也不可能永远占据第一的位置。肯尼迪认为美国也摆脱不了大国崛起接下来就要衰退的命运，由此引发了美国外交界的轰动，纷纷来和他无情地辩论。当苏联解体，日本的经济泡沫刺破以后，美国不会衰退的争论突然戛然而止。
对于二战后美国主导的自由国际秩序形成的最有力的挑战，就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经济的崛起。邓小平领导了全面的经济改革，导致中国迅速崛起，成为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经济强国。2010 年以来，中国已经超越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和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国家。在 2014 年，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计算，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已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与此同时，美国正面临自己的挑战，包括人口老龄化、 生产力停滞不前和政治两极化。
美国同样面临着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大概会在2020年代初和之后爆发。从长期来看，美国的GDP将维持在每年2%左右。所以说，按照购买力平价来衡量，中国经济已经超越了美国，那么根据市场汇率计算，中国经济超越美国只是时间问题。
中国经济目前遇到一些减缓压力，也是事实。中国同样面临人口老龄化和环境退化等其他可持续发展的障碍。在许多方面，特别是经济质量和技术实力方面，中国与美国相比还有距离，但差距在缩小。但重要的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已经在改变其自身及美国的地缘政治平衡。这就是为什么自由国际秩序正在墙壁上改写：只要中国和其他国家崛起，那么美国的实力就相对衰退。这幅图像更大的变化在于，全球力量的支点正从欧美大西洋地区向亚洲转移，这种转移是受到更大的、历史变迁的客观力量所牵引。
美国必须调整与中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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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学者E.H •卡尔对导致美国为首的自由国际秩序动荡的根源有充分的认识。在他的经典的国际关系研究论著《二十年的危机》中，对于两次大战之间的国际关系变化深入探究。他的推论是，20世纪30年代的地缘政治危机来源于一种差距和鸿沟，具体而言，就是一战之后经由凡尔赛条约构建的体系，与随后欧洲发生的实际权力分配变化之间，出现较大的差距，而且这种差距呈不断增长的态势。于是他提出了地缘政治的两个非常关键的论断：第一，在国际秩序创立之际，它的确反映了权力的平衡，顾及到了创建这一秩序的主导性力量的利益。第二，当权力均衡发生变化之后，既成的国际秩序也不会持续很久。
卡尔警告说，快速崛起的挑战者和不断衰退的现状卫冕者之间，必然是充满矛盾和冲突的。那些曾创建了国际体系的国家或者同盟者热爱现状，是因为现状中的特权就是他们的利益所在。但是，崛起的挑战者对于现存的秩序没有任何的依恋，他们试图对其进行修改来赢得声望、地位和地缘政治条件，以与其不断增长的权力相匹配。
对于二战后自由国际秩序变化最有洞察力的学者是G.约翰·艾肯伯里，他认为美国领导世界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然而，出于两个原因，他们也认为美国还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的僵尸般的霸权，美国治下的和平之中体现出来的原则、规范和制度，可以超越美国权力的下降而继续存在下去，延长寿命。
第一，他们声称这一秩序是以“规则为基础的”，所有的参与者都会从中受益。这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即统治者制定规则。当然，1945年之后国际秩序的受益者是非常宽泛的。不过美国获益最大，这也是华盛顿设计战后体系的意图所在。
第二，他们声称中国不会挑战和推翻二战后形成的自由国际秩序，因为无论中国的地缘政治崛起和经济崛起，都发生在这个体系之内。的确，中国是在美国领导下的这个和平体系之内崛起的，但它并非是一个为了保留这一秩序才出现的大国。一个日益崛起的强大的中国，一定会做所有崛起的挑战者必然要做的事情——他会追求重新塑造能够反映自己的利益、规则和价值观的国际秩序，而不是为了维护美国那一套秩序和规则。
如果卡尔活到现在，他对东亚地区的变化一定毫不吃惊，中国正在挑战美国创建的秩序，追求自己在这一地区的领导地位。同样地在东欧，卡尔也一定会理解为什么莫斯科在这一地区的政策经常发生摇摆，因为俄罗斯试图回到沙俄时期的状况，把这一地区划入俄国的势力范围内。他也一定会理解，为什么中国和其他的国家试图改革国际制度和规则，以期与新兴的权力和现实相匹配。他们正在构建另外一种国际秩序，一种与美国二战后秩序相平行的秩序。
因此，美国必须承认和适应这样一个事实：支撑自由国际秩序的权力平衡已经被打破，美国霸权日渐萎缩。如果美国不能认清这一形势，而是试图硬性地维护1945年后的身份地位，那么美国将面临双重风险：在国内，经济衰退将相对加速；在国外，重要冲突将来临。
注：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她的情夫波将金官至陆军元帅、俄军总指挥。为了使女皇对他领地的富足有个良好印象，波将金不惜工本，在女皇必经的路旁建起一批豪华的假村庄。于是，“波将金号”成了一个世界闻名的、做表面文章和弄虚作假的代号，常用来嘲弄那些看上去崇高堂皇实际上却空洞无物的人或物。
编辑 | 卢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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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02 22:0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