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线人数: | |
| 总访问量: | |
| 总文章量: |
|
|
废桥—游荷兰村记
宾州有个荷兰村。荷兰村在宾州腹地,沿着七十六号高速公路，向南直驶，进入兰卡斯特，见到远处转动的吱吱呀呀的风车，便到了荷兰村的地界。
荷兰村不在荷兰，却在美国，何故？原来。400年前，这些村民的先祖，因教派纷争，举村迁徙。漂过大洋，来到美洲，见这里土地肥沃，人烟稀少，就此扎下，于是有了今日的荷兰村。
荷兰村子民衣冠简朴，男人皆着黑白两色，妇女亦有着兰色紫色的，但都不戴首饰，亦不点口红。这是她们的宗教的规定。男人服装，用吊带，不扎皮带，因为嫌皮带束缚。女人裙裾，不用一丝线，全以别针缀连，每洗毕，必重缀之。儿童服装，如同成人一般，或蓝或白，绝无花色。
荷兰村人民不开车。行，以马车代步。马车的外形，如同中国古代车乘，但不是驷乘，只有一乘。车后总有一个橙色钻石形的标记。那是提醒来往的汽车，减速让道。
荷兰村民不用电。举凡电器商品，皆与村民无缘。他们不用电灯照明，而用煤气灯或瓦斯灯。瓦斯灯有一小轮。可以推来推去，灯随人行，人至光远。到了晚上，一家公用一盏瓦斯等，母亲在瓦斯灯下给孩子读书讲故事。
村民亦不用电话，跟外界联系，靠的是书信。至于电传，电脑，村民更不知为何物。也永远不愿知道是何物，不是他们不能，实是他们不为。村民皆信，一旦电线、电话线，引进庄里，他们就受那导线的控制。自此，离了祖宗的根本，便劫不复矣。
荷兰村村民，不追求新奇玩意。他们相信，玩物丧志。他们虽然生活在现代文明的中心，却视现代文明为洪水猛兽。绝不同流，更不同化。工业革命至今，瓦特、爱迪生的发明，没一样能打动他们。
荷兰村的民风古朴，民俗简纯、民心淡散，不求闻达于世人，但求平安于一生。
他们情性平和，不号械斗，亦不参军，因为他们信奉基督教之故。
村民事农业、远商业、恶工业。家有牛马、自给有余。每有余货，携入市场，贸易柴米油盐，仅此而已。村民写信互助。一家盖房，举村出动。男人、妇女、小孩，各司其职。自日出至日暮，凡一日，一栋木楼屹然平地而起。
阿米什人散住在美国的几个州，宾州是其中一个居住地。第一次去阿米什村，是1996年年底。参观了阿米什农庄景点，往三十号公路去，赫然，有一座废桥站在路边。任是谁的眼睛，都不会漏过这座废桥。因为，它不是一座一般的桥，而是赫赫有名的廊桥
廊桥在宾州，是一个独特的人文景观。不单因其是美国历史文化的遗迹，也因这样的桥，在美国早已是凤毛麟角。一桥难觅。当这座废弃的廊桥，惊鸿一瞥。闪过我的车窗时，
“啊，麦迪逊桥！这是一座麦迪逊桥。”
说着，给车打了个急弯，一折折入路旁的一个叉道，缓缓地向这座废桥驶去。
这是一座通体赭红色，依然完好的废桥。远远看去，象是翼然临于路中的长亭，亭的两端，如同开启了两道大门，从一端望去，穿过黑越越的门洞，是另一边的出口。
桥通长约三十尺，不算是个大桥，高在十一尺上下。宽仅能容一辆汽车。桥的两侧，各有两扇窗。桥，是全木结构，粗粗的方木交错，使这桥显得厚重、坚固，如同一座堡垒。几百年来，任凭风吹雨打，都巍然不倒。
因为高速公路的兴建，这座屋桥却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废桥。桥底，没了潺潺流水，桥上，也没了马车的铃声在屋中回荡！
有一个传说，已无法考证。在建高速公路时，这桥洽横在图纸画出的路线上，眼看推土机逼近，要把这并不起眼的廊桥推到，附近的阿米什村民急了。说，这廊桥是他们先祖建的，凭什么说铲就铲。
公路的线路已经画好，胳膊拧不过大腿。后来，村民想了个万全之策。决定把桥挪个窝。阿米什人的蛮劲上来了，全村出动，只几天功夫，旧桥就像长脚似的，跑到了现今的位置上。
我把汽车泊在桥的一端，正路的中央，全不怕会有第二辆车会在这个时刻通过。
下得车来，去扶那厚重的桥柱，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概。明明是一座废桥，却被阿米什人当作至宝。这座廊桥，因为它是一座废桥，而永远站立于高速路旁。象是一个守路神，看着南来北往的过客了。
“桥因废而存”，我心思忖。但转念又想，“这屋桥或许未必全废”，废去的，仅是它作为交通枢纽的功能。它的其他功能，依然存在，在以商品为价值标准的社会，被掩盖了，被尘封了。没有人能看到，如同卡和之玉，唯有不急功近利，视金钱为粪土的人，才有着超越世人的审美眼光。才有着若愚的大智，把这座废桥变成一个永恒的纪念碑。
“废与不废，只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之差，蕴含着何等巨大的价值差异，世人汲汲追求，视为成功标志的一切，在阿米什人眼中，皆是废物，而世人视作废物的廊桥，却是阿迷什人的瑰宝。随着时间变化，越来越有价值。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廊桥万古存。世人为着追求“不废”的境界，象是一架没有方向的太空船，只知道向前，不知向后。可是，有谁能象眼前这座废桥那样永远矗立在这里呢？“人求不废而废”。我们日日斤斤计较的蝇头小利，能像这座桥一样，跟我们一道长存吗？
荷兰村落在美国，直是个异数。它的屹立而不倒，证明现代工业文明之于人类，是在是可有可无的玩意。不管可有可无，甚至是个祸害。工业革命，革来革去，环境越革越坏，生态越革越糟，最后，革到人类自己头上，乃有了现代人不伦不类的生活型态。人像机器一般工作，物质成了人主宰。
反观荷兰村村民，宁静虚，持古道，以不变应万变，悠悠然，巍巍然，让人心里思忖：莫非这才是人类从古至今，梦寐以求的真桃花源？桃花源，不在古代，也不在梦境。桃花源，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只要你守得古道，持得平淡，你就如荷兰村村民，活在实实在在，永远的桃花源里了。
荷兰村边，是一个巨型的直销购物中心。荷兰村成了一个吸引外地人来此购物的招牌。这不免让人感到强烈的心理反差。遥视远处巨大的商品直销中心，熙熙攘攘的人流，瞬那间，那些五彩缤纷的人面，都幻化成了一张张千篇一律的布偶—像是阿米什人手制的那种没有五官的布娃娃一般……（写于1996-12-30，改写于2014-1-11）
2014-01-11 22:52: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