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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女留学生的巴黎观察记之廿六
★ 王文菁 ( 巴黎，«日本新华侨报» 专栏作者 )
三年前头一回踏上法兰西土地时，印象最深的一点是空气中香味弥漫——各种香水味混合的魅惑。我在住处安顿好之后，跑到家门口不远处的电话亭给父母保平安。末了，举步又止，站在大街上细嗅空气中的芬芳，不禁陶醉。然而，更妙的是当你穿梭于巴黎大街小巷时遇到的那些意想不到的人与事。
有一阵子，我时常去位于巴黎圣母院不远处的一处咖啡兼酒吧的地方看书打发下午茶时间。出了地铁站，过几条马路，沿着塞纳河往远处走，便能看到画廊、书店一条街。在书店淘半天，带着“战利品”去咖啡馆闲坐，一路上经常能遇到那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穿着灰黄不分肮脏不堪的破棉衣，一头棕发扑满灰尘污泥以及因长久不洗而积攒下的油垢。那充满沧桑、迷惘、虚弱与不自信的眼神，令人难忘。之前好几次路过，我从未认真注意打量过他。直到某一天我在去咖啡馆的路上意识到口袋里没有零钱，寻找银行提款机时。他就躺在一旁——很多乞丐都会这样，便于要到钱。银行卡插入却被吐出，如此反复两回，我意识到机器出了问题。“夫人，这个早就坏掉了。”我才发觉他早已在我身旁观察良久，还不等我开口，他以异常谦卑有教养的姿态拱着身子为我按下紧挨提款机的银行大门按钮。“请进吧，夫人，这样快些。”那一刻，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忽然被触动了。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一个流浪汉会如此心细。我赶紧点头致意：“谢谢您，先生。”从银行出来，我同样谦卑地蹲下与他保持平视说道：“先生，请您稍等别走开，我马上回来。”然后一路小跑冲过几条街，到附近的餐馆买了一份卡博肉和两瓶青岛啤酒。“很抱歉，天太冷，我想这个烤肉有些凉了，不要紧吧？”我把食物递给他，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接过来不住地道谢：“非常感谢您，夫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您这么善良的人。告诉我，您是哪国人？日本人？中国人？”我指了指啤酒：“我是中国人。您瞧，这是我家乡产的啤酒。哎呀，我再一次不经意地打了个广告，我该问啤酒商要宣传费。”说完我俩同时大笑。我就这样跟他面对面蹲着交谈了良久，他一边狼吞虎咽吃着，一边回答我的问题，还不忘好东西大家一同分享：“您也来一瓶？酒对我们流浪者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太感谢了。”经过交谈我了解到他老家在蒙彼利埃，年轻时来巴黎闯荡找工作，到处碰壁，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做保险公司前台咨询的活，在金融危机时期公司裁员他把饭碗搞丢。与此同时女友因流产而患上抑郁症，没过多久竟跟心理医生私奔弃他而去……在种种不如意的重创下，他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枕与期盼，终日郁郁寡欢，最后沦落为乞丐……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平日里安慰劝导朋友们的那套“本事”用不上力气般，找不到合理体贴的道理与措辞。只能不停地说：真不容易呐……我理解您的遭遇，加油！我也试着问他有没有想过从头开始，不必非得是英雄大人物，平凡者同样可以随时东山再起，只要有勇气与毅力！他摇了摇头：“流浪的生活也没什么，就这样吧。人生其实很短暂，我整天睡觉，醒了就找点、要点吃的，竟也不知不觉过了许多年。”听到这儿，我便不再坚持了，我们无法拯救一个灵魂已死之人。以前看过一句话，大致是说，认命是弱者的表现。这观点也不完全正确，有时候的确是上天不帮你、不给你这个机会，学会适当的认命是放下执念、放过自己。我们的命运，一半在自己，一半在上帝。努力拼搏，不过是希望掌握更多自由与主动权，不止主宰自己的这一半，更希望尽可能获取上帝手握的那一半。通过这流浪者的谈吐与举止，可以看出他曾是一个有修养素质、风度翩翩之人，只可惜不够勇敢，甘愿将自己的那一半也交付出去了……█
2014-12-21 16:1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