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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说：“头拱地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老娘在说：一个人唯有聪明劲消失，傻劲往外冒，脚后跟着地了，甚至头踏实地了，才可以原力觉醒。“头踏实地”，即用的你灵性、你的意识、你的智慧、你的身体、你的心跳聚焦当下地头上的难题，拿出绝活来。
王育琨
除夕了，想老娘。昨天我去了香山。一个人走在野山上，跟老娘老爹在一起的一幕幕，都涌现在眼前。
老娘叫吕春华，1920年出生，大字不认识一个，是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为支持父亲在远乡供销社当店员，她一个人在农村带大六个孩子。年轻时出去跟爷们儿一起推小车，上坡下河，晚上还要多干一份活好多挣点工分。村里男人在外、女人在家里的，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老大初中就不能上了。要回家帮着娘干活，娘怕受村里面的野男人欺负。而我老娘却坚持头拱地，每个孩子都要去上学！老娘头拱地，1961年把大哥拱进了南开大学；老娘头拱地，1963年老娘又把大姐拱进了鞍山钢铁学院。虽然那个年代山东女孩注定要嫁出去是不要上学的。
老娘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她不仅能吃苦，而且干起活来非常麻利，亲友和邻居们都赞叹不已。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常常在煤油灯下浆洗缝补。每当春节来临的时候她最忙了，除了准备过年全家的吃喝外，往往腊月三十，还要通宵达旦地缝衣裳、做鞋子，为的是让孩子们在正月初一早晨5点多钟，都能穿上她亲手做好的新衣服、新鞋子出去拜年。
1959年初，突然间粮食紧张起来了，传说全国遇到了“自然灾害”，开始支援灾区粮食，每人每天只有几两粮食，不够吃就只能吃野菜、地瓜叶或者将玉米皮、地瓜茎烤干后再磨成面吃。由于营养不良，很多人开始浮肿，一些年老体弱的人病倒了。
我的奶奶和姥爷就在这时，一病再也没起来。没钱治病，也没粮食吃，每天只能设法弄点粥，维持老人的生命。老娘一边照顾生病的奶奶，一边还得外出干活，因为在那政治挂帅、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要是有事请假不出工，就有可能给你扣上消极怠工，反对“大跃进”的帽子。
听大哥育琦说，有一天半夜里，一家人已经熟睡，老娘从队里开会回家后把大哥叫醒说：“孩子快醒醒，我因为照顾奶奶，耽误了出工，队长开会批判我，说我偷懒，反对大跃进，我没法活下去了。记住,我们还欠东邻五角钱。”说完就哭着离开了。大哥一激灵，赶紧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发现老娘正拿着一根绳子在套间里。大哥把绳子一下子夺过来，裂肺地大声哭着说：“娘！你不能这样呀!我们不能没有你呀！”娘也满脸流着泪。
天刚蒙蒙亮，大哥安排姐姐照看老娘，就赶紧到乡下供销社，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很震惊，立即同大哥一起回到家里，听老娘详细介绍了事情的经过。老爹马上找到队长。见了老伙伴，队长支支吾吾，做了点解释。后来又到家里来了一趟，事情才平息了。原来老娘曾给他提过意见，这件事纯属找茬。
老娘惦着借了东邻5毛钱，这才叫来大哥嘱咐还钱。要是没借5毛钱，说不准老娘就走了！古希腊大哲苏格拉底也曾有类似的行为举动，当他在被雅典城邦判处死刑的生死关头，也曾喃喃地说给他的徒儿克利托说：“克利托，你过来，我们曾向克雷皮乌斯借过一只公鸡，请你不要忘记付钱给他。”说完，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合上了眼，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老娘在命悬一线的纠结时刻，最后记住的是欠邻居5毛钱。这是老娘根性中的东西。我们家再穷，我们家再潦倒，也得知道感恩，也得知道敬畏，也得有良知，也得对得起他人的好！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或者说，唯有经历过一次次脆弱才可以有真正的刚强。老娘是一个正直、要强和自尊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多苦多累她都不怕。但当她精神上受到的污蔑和诽谤超过她所能承受的底线时，就有可能走向极端。这一事件给全家带来极大的震撼。如果当时老娘轻生，全家六个未成年的孩子和重病的奶奶将怎么办？这个家庭就会彻底破碎，儿女们就会全部辍学，全家就会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老娘有些羞愧了。
生命中唯一的财富，是活过并经历痛苦。一旦你用这样的视野看苦难，苦难就无影无踪了。或许是老娘的大爱救了她自己，或许是我们这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救了她。经历过那一次的折腾，无论生活再多么艰苦，老娘再有过轻生的念头。她意识到，她是这个家庭的柱子，要负责守护孩子们的未来！柱子一倒，房子就塌了。
娘压弯了自己的腰，却挺直了儿女们的脊梁。她没上过学，不识字，却喜欢看孩子们学习。每逢晚上，儿女们只要说看书，她就会让点上那能照亮儿女前途的煤油灯。我曾经在睡觉前看书烧过几次被子，老娘从来没有怪我。
老娘头拱地，我们在生活极其困难时，都可以熬过来，过节都可以有干净衣服穿。老娘头拱地，我虽然打小饿成了罗锅腰，但是我们家没有饿死的，也没有像邻居那样出去要饭！老娘会变着法儿地做野菜给我们吃。记得，有几年春天最难熬。邻居们纷纷出去讨饭。老娘顽强地支撑着，起早贪黑一点一滴想办法。那时配给制，也是保证每个人活下去必备的安排。晒干了的红薯叶做成的团团（真难吃！），还要过称分着吃。老娘常常把自己的一份塞给我。
大哥大姐上大学不在家。照片里的老爹老娘、二姐二哥已经走了。想念亲人。
老娘有着丰富的口头禅：
“头拱地我也要让你们去上学”！
“头拱地的人，就有出息”！
“头拱地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车到山前必有路，出水才看两腿泥”！
“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你自己把它拨拉过来，头拱地做好就是了”！
“回到你自个儿的地头，头拱地拿出你自个儿的绝活”！
“是人不要管，用管不是人”……
老娘这些口头禅，像一贴贴良药，帮老娘度过了一个个难关，还成为老娘留给我一笔价值连城的遗产。这笔遗产，深深地改造着我们，塑造着我们，把我们带到了大道上。
老娘的口头禅，透露着她的觉性，展现着她的原力觉醒之道——聚精会神头拱地！生活压力，容不得老娘“空转”。压力挑战就在眼前，机会也在眼前，没有外来的东西可依靠，她就只能凭原力觉醒小宇宙爆发。她没有别的本事，所有的能量就只能来自头拱地。
一个人唯有聪明劲消失，傻劲往外冒，脚后跟着地了，甚至头踏实地了，才可以原力觉醒。“头踏实地”，即用的你灵性、你的意识、你的智慧、你的身体、你的心跳聚焦当下地头上的难题，拿出绝活来。农业社会的地头是田间地头，工业社会的地头是岗位现场，互联网时代的地头是任何时空交汇的当下节点。不同时代，地头有变化，但地头发力不变。
一个公司要想活下去只有两条路：或者已经被逼迫到了危机绝境，或者老板与员工一起原力觉醒。在这两种情势下，都可能会回到客户需求的源头，回到万事万物本真的源头，回到时空交汇当下的地头，聚精会神头拱地，拿出与众不同的绝活！头拱地就是在当下地头发力。答案永远在现场，问题一冒头就把它敲掉，千万不能让问题成为信息。
我相信，“借来的火，点不亮自己的心灯。”
2016-02-06 18:26: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