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心学最重万缘具足的当下。“得先生之言时时对越警发之,其不摧堕靡废者几希矣”。电闪雷鸣的当下有什么触达你?你的意识和思维有什么明觉?你是停留在言意之表,还是脚踏实地诚诸践履之实?你停留在言意之表,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深潜在诚诸践履之实,你就抱元守一深得大道精髓。
任正非与稻盛和夫,可能没有精读《传习录》,但是他们的知,全在他们诚诸践履之实,他们活在知行合一的大道中。阳明敬畏电闪雷鸣的当下有万千缘起的发生,所以他不立文字,喜欢与人对谈,在电闪雷鸣的当下如医用药,直达人的心底,触发人的觉醒。觉性唯有在行为中证悟。对越警发,摧堕靡废,你选择什么?
九层土的解读,丝丝入扣,大有冈田武彦的遗风。一篇徐爱序的解读,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特推荐。
——王育琨记
原题:国学| 一起精读《传习录》:徐爱序
作者:九层土
来源:九层土
【原文】
门人有私录阳明先生之言者。先生闻之,谓之曰:“圣贤教人如医用药,皆因病立方,酌其虚实温凉阴阳内外而时时加减之,要在去病,初无定说。若拘执一方,鲜不杀人矣。今某与诸君不过各就偏蔽箴切砥砺,但能改化,即吾言已为赘疣。若遂守为成训,他日误己误人,某之罪过可复追赎乎?”
爱既备录先生之教,同门之友有以是相规者。
爱因谓之曰:”如子之言,即又拘执一方,复失先生之意矣。孔子谓子贡,尝曰‘予欲无言’,他日则曰‘吾与回言终日’,又何言之不一邪?盖子贡专求圣人于言语之间,故孔子以无言警之,使之实体诸心,以求自得,颜子于孔子之言,默识心通无不在己,故与之言终日,若决江河而之海也。故孔子于子贡之无言不为少,于颜子之终日言不为多,各当其可而已。今备录先生之语,固非先生之所欲,使吾侪常在先生之门,亦何事于此,惟或有时而去侧,同门之友又皆离群索居。当是之时,仪刑既远而规切无闻,如爱之驽劣,非得先生之言时时对越警发之,其不摧堕靡废者几希矣。吾侪于先生之言,苟徒入耳出口,不体诸身,则爱之录此,实先生之罪人矣;使能得之言意之表,而诚诸践履之实,则斯录也,固先生终日言之之心也,可少乎哉?”
录成,因复识此于首篇以告同志。
门人徐爱序。
【心得】
1、先生认为圣贤教人“如医用药”。
先生对其门人私录其言,提出了圣贤之教“如医用药”的观点,讲究因病立方,根据病情变化时时随症加减。用药是为了“去病”,医者往往“初无定说”,不可“拘执一方”,否则与杀人无异。因此,先生说自己与学生之间的对话,也是针对不同学生的问题,“各就偏蔽,箴切砥砺”,提出各自的解决方案。学生若能“改化”,先生自谦说自己所讲的内容就成为“赘疣”。假如把这些内容守为成训,今后还会“误己误人”。那样的话,其罪过就大了,不可“追赎”。从这点看,先生是不提倡门人私录其言的。
这既然是先生之意,徐爱现在所“备录的先生之教”,就是在“拘执一方”,已经“失先生之意矣”。那么,为何徐爱还要如此做呢?
2、徐爱“备录先生之教”的理由有二:
一是“各当其可”。徐爱从孔子对待不同学生采取了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想到“先生之教”也是如此。孔子对子贡是“予欲无言”,对颜回“言终日”。因为子贡向孔子请教的是“言语之间”,所以孔圣“无以言警之”,目的是“使之实体诸心以求自得”。而颜回对孔子之言,“默识心通,无不在己”,因此与颜子言之终日,如“決江河而之海也”,滔滔不绝。孔子对子贡而言,言不为少;对颜回来讲,言不为多。因此,圣贤之教,必因材施教,“各当其可”。
二是“时时对越警发之”。现在徐爱备录先生之教,尽管不是先生所想要做的。但作为学生不可能常常在先生身边聆听教诲,同门师友也各忙其事、各奔东西,“离群索居”,不可能常常相聚,“仪刑既远,规切无闻”。再加上徐爱自己“弩劣”,备录先生之言,可以时时“对越警发”,不使自己成为“摧堕靡废”者。
3、徐爱向心学同人提出了“诚诸践履之实”的告诫。
我们诵读《传习录》中关于先生之教,不仅仅是“入耳出口”,不仅是“得之言意之表”,更重要的是要“诚诸践履之实”。否则的话,徐爱备录先生之言,就成为了先生的罪人了。因此,徐爱把这内容放到篇首的序言中,用来告诫心学同志。
【反思】
这篇徐爱的“传习录序”在一般的《传习录》的版本里都没有收录,甚感遗憾。但在嘉庆二十三年(1544)德安府重刊南元善兄弟校本及闾东本均有收载,我们才可以得此教诲。
徐爱在《传习录》的序言里,讨论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事,值得后学在诵读《传习录》时注意。
首先是先生提出了“圣贤教人,如医用药”的观点,非常值得我们借鉴。我们在去病救人时,“因病立方”,随症加减,不拘一方,灵活应用。不变的是目的即“教人初衷”;可变的是方法即“各当其可“。圣贤之教,都是如此。
其次,徐爱记录先生之言是“对越警发”,时时警醒自己,使自己不成为“摧堕靡废”的人。这点太重要了,五百多年过去了,先生的“致良知”之教于今依然切中时弊,大放异彩,成就了多少后学,甚至还跨越国界,成就倭国之崛起。
最后一点也非常重要,先生之教连股神巴菲特都称之为“行动的哲学”。学以致用,知行合一,“诚诸践履之实”才是根本,这样才不辜负先生及其门人的一番苦心,否则就是有罪于先生了。
【问题】
《传习录》已看过几遍,这次在“瑞云·心香”可谓是精读,各位同修写心得、反思和问题,也算得上是“各就偏蔽,箴切砥砺”,但假如仅仅是为了“入耳出口”而流于形式,做不到“改化”和出自诚心的“践履”,这难道不是对先生在天之灵的亵渎吗?
二〇一六年六月七日于存心堂
【注】
很多心友提出对文中之“对越警发”该怎么理解?本人解读如下,供大家参考:
“对越”语出《诗·周颂·清庙》:“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诗经》中“对越在天”主要指报答颂扬周文王的在天之灵。对,取报答之意;越,指颂扬。
“警发”即警醒启发。如宋·苏东坡在《答张文潜书》云:“若欲以警发愦愦者”。
因此“对越警发”之意就是报答、颂扬、警醒、启发之意。徐爱备录先生之教,时时刻刻用来报答、颂扬、警醒、启发,让自己不成为“摧堕靡废者”。“对越警发”正好与后文的“摧堕靡废”相对应。
九层土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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