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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58年,38岁的华裔画家赵无极来到香港,他16岁就认识的结发妻子谢景兰出轨,爱上他们共同的好朋友,孤身一人的他决定环游世界,而在香港,他遇到了他的第二任妻子陈美琴(艺名:朱缨),这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我对她一见钟情,她那完美的脸庞上透着一种柔软而忧郁的气质。她不太起劲地做着电影演员,十分费力地抚养着两个孩子,我没费多少力气就说服她放弃工作和身边的一切,随我去巴黎。”
赵无极找到了他理想的中国美人,而陈美琴则终于得到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在此之前,她的感情生活真称上颠沛流离。
陈美琴出身广州大户人家,母亲生了九个女儿,皆以琴为名,皆是大美人。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做外室,产下一子一女,后来被对方所弃,只能领取微薄的生活费。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她带着一儿一女来到香港,香港百物腾贵,几百万内地人都逃到香港。
美琴身无长物,好在还可以以美“行走江湖”。她美到什么程度呢?她的小学同学、五十年代出名的歌星顾媚真心赞她是“世界第一美人”,而著名的电影人杨凡亦曾忆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他在巴黎当艺术浪人时,心心念念去赵府拜望,原就是要一睹朱缨芳容。
(图:顾媚[左]与朱缨[右])
在叫朱缨的时代里,陈美琴追求者诸多,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港版高阳”南宫搏,南宫生得高大英俊,风流倜傥,当时又是香港某大报的主编,他大张旗鼓在报纸上给朱缨写情诗:
“残宵将别故迟迟,
相对无言意若痴。
欲乞舞鞋尖上土,
和成丸药治相思。”
男人情炽的时候,愿意吃女人嘴里嚼剩的红绒,南宫先生更夸张,连美女鞋上的尘土都愿意吃,但可惜他使君有妇,“未几又遭抛弃(顾媚语)”,朱缨虽然美,当演员的时候电影杂志争相拿她的照片当封面,只可惜演员需要的不仅仅是静态的美。朱缨在邵氏并不如意,多演配角,感情不顺,还刺激了她潜伏的家族性精神病,病时好时坏,也影响工作。就在这困境里,她遇到了赵无极。
用张爱玲的眼光看,一个事业、爱情皆不如意,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碰上了法国归来的单身名画家,等于是带着拖油瓶的白流苏碰上了才华版范柳原,成就一段轰轰烈烈的“倾城之恋”。
开始时一切圆满如意,两人成了巴黎华人社交圈的金童玉女。赵无极创造力勃发,妻子美琴“既有电影明星的光彩,又有经历过患难女子那种超越青春年龄的成熟、聪慧,但也始终保持着少女的纯真,她懂我的画……”“我们一起做过美妙的旅行(赵无极语)”。而顾媚则回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遇到这位小学同学:
“她滔滔地诉说着她美满的婚姻生活,她说活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如果不是因为患了遗传精神病的儿子还住在青山精神病院,她此生就一无所憾了。”
【二、】
事实上,生活总不如外人所见的那么光鲜。从1960年起,赵无极就发现他的美人老婆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失调”:
“有一次,在大奥古斯丁沿河街上,美琴以为有人害她,向前狂奔,我在后面紧追,正撞上我的朋友拉贡,我到今天还记得他当时惊惧的眼神,在这一天,我从拉贡的眼神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以前一直否认,但这时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和一个时好时坏的精神病人一起生活是非常艰难的,赵无极不说,这出于一个上海老克勒的节制和修养,除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几乎无人得知赵家的秘密:
“我的爱情无济于事,我眼看她一天天沉入病痛,一次次发作,使她心力交瘁,但求一死……这几年,对于我,尤其是美琴,真是一场恶梦。”
这14年的婚姻,虽然充满“爱情”,但也着实痛苦,画室成了他的避风港,“暴风雨中绝望地爬上了一只四面进水的小艇,我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淹死了。”到了1968年,赵无极已经无心画画了,他染上了酒瘾,成了朋友间有名的“赵威士忌”,四年后陈美琴服食安眠药自杀,这既让他痛苦,也让他解脱,就像曾经飚过车的人,既留恋那种快感,又庆幸还能在那种狂乱中活下来,“我不再开奔驰车了,不再需要赶时间……我重新找到了平静。”
说起来,赵大师情运一直不佳,他的第一任妻子背叛了他,令他耻辱终身;第二任妻子他很爱,但又有精神病;所以当他五十多岁遇到小他25岁的第三任妻子时,就完全以实用为原则了。这位美丽的法国女子是他的崇拜者,艺术研究家,可以照顾他的生活,更可以襄助他的事业。对第三段婚姻,赵无极曾私下对顾媚说自己“并不快乐”,可是快乐算什么?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也许平静才是最重要的,过于强烈的感情都不宜久留。
(图注:1964年婚后六年的朱缨,长得好像杜宪)
【三、】
爱情就算过去,也总有一些痕迹在,千回百转。1973年,赵无极画了一幅画,用的是朋友米肖为纪念亡妻时写的一首诗名《还是我们俩》,这幅画后来被收藏于日本福冈美术馆。“我无法谈论此画”,赵无极说。《还是我们俩》依稀辨得出是两棵根茎相连的大树倒卧在冰河里,深情无限,但又十分凄楚,看到画的时候,我耳边响起范柳原的台词:“死生契阔,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爱情,我们做不了主;生命,好像也做不了主。人是渺渺冰河里的树,纵然枝叶相连,可是也无从牵挂。
赵无极的挚友米肖写过一首纪念美琴的诗:
《逝女》
公主的盛装,使者的扮扮,
在节目的舞台,在丝绸之岛,
双眸中慧黠闪耀,
异乡的人儿,
隐身在西方城市的小屋,
纤手,久久地,
捏材料和线条,堆起圆浑无首的人体。
突然,她用吸墨纸抹去她的生命,
完结了,
从此不必一再地介绍自己,
美琴,我们可曾识你?
是啊,陈美琴来了,又走了,短短42年,没有几个人认识她,除了美丽,她似乎并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只留给了一个男人饱满而痛苦的爱情,成全他的创作。当他日后成为华裔画家里身价最高者时,她成了他传奇中的一部分。她惟一留给这个世界的,是她和赵无极的女儿——她叫善美,生得十分标致,在巴黎当模特。赵无极十分宠溺女儿,见过他的人都说,只要女儿出现在他身边,他的眼光就永远追随着女儿。
原载于腾讯大家,参考书籍包括《赵无极自传》《顾媚回忆录》《扬凡时间》《香港文坛回忆录》
2014-10-26 17:5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