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鑫亮
人发现人的历程与三只苹果有关,夏娃和亚当在蛇的蛊惑下偷吃了苹果被赶出了伊甸园,这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关系;苹果掉到牛顿的头上落地,让牛顿悟出了万有引力定律,这是一个人与其他所有人的关系;图灵咬了一口沾满氰化钾溶液的苹果,计算机之父留给未来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虚拟世界,这是一群人与另一群人的关系。《模仿游戏》即是将离我们最近的一个苹果与人的突破的影像呈现。
尽管图灵破译德军的谜式密码发生于二战期间,评估显示他的破译让二战至少提早了二年结束,但《模仿游戏》并不是战争片,也不是一部标准的向图灵致敬的传记片,而从形态上来看更像是一部异形的传记片。此片将学生时代、青年时期和战后时代的三个年龄段的图灵穿插于其中,看似纷乱的拼凑却有一条清晰的线索——图灵的感情生涯,至少他不是情商余额严重不足的科学怪咖。
图灵是同性恋,他暗恋着他的同学,可这段禁忌之爱是无法说出口的,他用编码将“我爱你”写到纸条上,可等待的是暑假结束之后校长告诉他,同学得了牛结核病再也不能回来了。这其实已然封闭了图灵的爱情,即使遇到事业上的伙伴琼悉心照顾他的起居,甚至不在乎他是同性恋,能够承受两人之间只是心与心的交流。同学的离去的消息是对图灵的一次心理阉割,直到因同性恋被判了化学阉割,图灵的一生遭遇了两次阉割,一次让他断绝了与人的恋爱,另一次让他中止了与世界的恋爱,从此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图灵机,图灵机是不属于当时的世界的,它属于未来。琼的注视下,图灵颤颤巍巍的跺到图灵机旁,已然暗示了他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未来,与此相比,众所周知的咬一口苹果自杀的情节反而显得无足轻重,所以影片也没有表达。
这是《模仿游戏》作为传记电影的克制,没有像其他天赋异禀人士的传记,着力腔调他们与其他人是如何不同。或许只有童年时期的图灵与周边的其他孩子有所不同,他吃饭的时候要把盘里的胡萝卜和豌豆各分到盘的两边,不能有一颗豌豆混入到胡萝卜里,他的顽劣的同学把他钉到了地板之下,直到他喜爱的同学把他解救出去。成年时期的图灵,更多的是与生活的相融。解答出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应聘工作,组织填字游戏测试招募人手,嫉妒图灵的休也支持遭到军方阻止的图灵机,可见图灵在他的伙伴们丛中人缘挺好。
图灵破译谜式密码的灵感来源正是酒吧里琼的朋友的诉说,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德国人将他的女朋友名字用到了密码系统里,可见图灵的耳朵是一直接受着外面的信息,至少他是把生活里的所见所闻与他的破译紧密联系着。这更像是写诗里所说的“妙手偶得之”,你能够说图灵是天才,可他是天才只是让他离上苍更近一些,这样能够得到上苍的旨意,图灵也就成为了他的邮差。
有一个细节,德军轰炸伦敦的时候,居民井然有序的进入防空洞,没有拥挤和推搡,防空洞里的妇女三五成群的打着毛线,乐迷拉着手风琴,也有人用煤油灯照着填字游戏,图灵与他的破译密码成员们也都是填字游戏爱好者,往宏观讲,他们是盟军的核心组织,可是往细小来说,他们只是集体填一个之前人们认为无解的填字游戏。哪怕是德军攻势猛烈之时,伦敦的酒吧依旧是歌舞升平,但也正是这样的环境之下,图灵把匕首插进了德军的心脏。
图灵的饰演者是卷福,他的长脸又为这部不同一般的传记电影长了脸。比较考验卷福演技的有两处,一个是身处烧脑没有头绪的破译密码工作里的图灵,用旷野之上狂奔来解脱,卷福冲刺的样子非常符合图灵的内心演绎,这不是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的奔跑,而是一个瘦弱又不羁的男人的前行,跑着跑着不断加速的图灵,跑出了伊甸园、摆脱了地心引力,他想是要跑入一个新的世界;另外图灵被阉割之后回到了他的工作室,琼刚好来看望他,琼告诉图灵他丈夫的名字和职业,再将报纸上的填字游戏给了他,用图灵原来给她的要求也让图灵六分钟里解出,图灵用颤抖的手把填字游戏推开了,他的眼神空洞,眼里只看得到图灵机,他的脚像踩着云朵,他要去远方。当时被判猥亵罪的人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两年徒刑,另一个是化学阉割。图灵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作为一部对人类科学有着杰出成就的科学家的传记电影,没有放多大篇幅来渲染他给人类带来了什么,只是片尾交待了图灵自杀之后给了一连串的数字,比如他破译密码让战争提早结束了几年,当时有多少人因为同性恋被判猥亵罪,而关于他的成就即是图灵机,也就是现在的计算机。寥寥数语,足矣。
这只苹果为什么只咬了一口,每一只苹果其实都是上天带给人类的礼物,而图灵就是被上天咬掉一口的苹果,他是残缺的,可他又是丰盈的,苹果的形状是最像人的内心,也最像地球,图灵的内心被当时的世俗社会咬掉了一口,当时的地球被战争也咬掉了一块,可没有多少人想到这苹果之上的噬痕,如同图灵机的齿轮,战场上隆隆坦克的履带,把人类领入了一个新纪元,战争的起源也是不同人群之间的隔阂,性取向的争论是不同人群之间的误会,这曾经困扰图灵的难题,都被他的图灵机也就是现在的计算机给解决了。这才会是令图灵最欣慰和自豪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