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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小札之廿二
◆蔡斯(在华外企资深白领、《日本新华侨报》专栏作者)
我第一次真实地看到墓地时已经是24岁那年,在英国。
我去探访一位住在谢菲尔德的中国朋友。由于是周五下班才赶过去,到他家已经是夜里。他住在政府的廉租高层公寓里。我们聊了一会,他就安顿我去休息。我睡前拉开窗帘看了一下楼下,没想到是一大片墓地。我猜想,是因为房子廉价租给穷人,才建在墓地边上吧?
虽然有一点害怕,我还是在疲劳中睡了过去。早晨醒来,好奇心驱使我又打开窗帘往下看。那是一个晴朗的五月天,阳光洒在墓地上造型颜色各异的墓碑上,反着光,亮闪闪的。每一个亡者的墓地大概在两平方米以内,有些墓碑前还摆着鲜花。墓地附近有一些长椅,散落地坐了一些人。很奇怪,我竟然没有了害怕的感觉。
早餐桌上,我问朋友,为什么墓地就建在居民区呢?
朋友说,由于宗教的原因,很多英国人认为墓地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很多人的婚礼、新生儿的满月庆祝,甚至亲朋好友的聚会都在墓地举行。设计师在房屋建设时,喜欢将大量民居房按照环形建造,将中间设置为公园和墓地。有些亡者的家属还会花钱买下墓地边上的长椅,镶嵌一些刻着长长悼念文句的铜板在椅背上,供人们长久的怀念。所以,墓地旁的房子价格还比普通房价高出10-20%呢!
死亡,因建在家旁边的墓地,终于显得没有那么可怕了!可能,人们必须坚信,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十年后在加拿大,亲历小学同学的死亡,让我对人生无常有了更新的感悟:
阿衡是我的小学同学,与太太办自雇移民来到多伦多。来了不到一个星期,盆骨附近肿痛,两三个月后认定是肿瘤。他对自己的病能乐观面对,一直通过电疗和中药治疗。我开始时也定期也去看望他们,开着车带行动不变的阿衡四处看看。他坐在我车上,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以前在广州,同学聚会完了都是他开车送我回家。离乡别井,旧友是最让人温暖的。我们相约等他病好,一起去看大瀑布。后来我忙了起来,有一个月没打电话,终于有一天打了一个,但手机和家里都没人听。我想他们可能是在家里和医院之间奔忙,也就没放在心上。又过了十几天再打,电话中传来的竟是噩耗,他在十几天前已经离我们而去。整个丧事都是教会的朋友操办的。
那一刻,我对自己没有坚持去探访阿衡感到无限的愧疚!人一直都是生活在别人的记忆中,我们一直努力做别人心目中的好人,但当这些“别人”在生命中越来越少的时候,我们还能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生命如此脆弱!我破例喝了大半瓶的红酒,但是,依然清醒。
那个周日,我陪着阿衡太太去了他们的教会,参加阿衡的追思会。阿衡一家加入教会的时间很短,阿衡太太甚至都叫不出大部分教友的名字,但是在进入教堂的时候,每一个朋友都拥抱了她,也拥抱了身份为“挚友”的我。我们每人都拿到一朵红玫瑰和一页经文。经文的第一段,选的不是圣经,而是英国诗人雪莱的墓志铭上莎士比亚《暴风雪》中的诗句:
“他并没有消失,不过感受了一次海水的变幻,成了富丽珍奇的瑰宝。”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多年前英国的那片与民居相拥的墓地。无论活着还是离去,人与人,要常相见啊!那天之后,我就参加了第一份志愿者工作,负责探访新移民家庭,为那些生命中熟悉或陌生的“别人”,做一点点贡献。我希望阿衡觉得,我仍然常常在探访他。█
2014-08-30 18: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