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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天天“蒋”【6月4日（星期四）篇】
日本人喜欢谈日本文化。这也难怪，作为日本文化源头的中国文化，传到日本以后几经流变，就变成了具有融中国文化之精髓、显日本民族之特色的“日本文化”了。久而久之，日本人在高谈“日本文化”时，疏其前者，浓其后者，以致当今许多日本年轻人，以为“日本文化”是大和民族独创的呢，比如茶道、花道、书道、剑道、柔道、棋道、香道……。
还记得2014年秋，我曾经带领5名北京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参观位于池袋的东京艺术剧场，恰逢里面正在举行“中学生书道比赛”。听到我与大学生讲中文的时候，一位日本中年女性追了上来，问明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就送给他们一人一张“和纸”，然后反复强调：“‘和纸’可是日本独特文化的组成部分啊！”当时，我实在不好意思驳她的面子，也就没有给她讲当年日本是怎样进口“唐纸”的。
说起“和纸”，我知道它有多处故乡，其中之一在埼玉县小川町。那里，从1300多年前的镰仓时代就开始生产“小川纸”了，当时主要是给那些信佛的和想信佛的人用来一字一字抄写经书的。进入江户时代后，高贵的“小川纸”飞入寻常百姓家，伴随着商业活动的日益频繁，它成为商人们的帐簿用纸。想想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文化人追求文化以外，就是有钱后喜欢附庸风雅的商人在追求文化了。由于他们不仅仅是附庸风雅，更多的时候是要让风雅附庸他们，这也就无形中推助了文化的发展。
同样是在江户时代，和歌山高野山麓细川村也是“和纸”的故乡之一。那里生产出来的“细川纸”，深受一代又一代德川幕府将军们喜爱。于是，一批搞纸张批发的“倒爷”们就千里迢迢地把“细川纸”运到江户城，送到将军雄踞的幕府里面消费。这些“倒爷”们在疯狂追逐利益的时候，是会计算成本的。他们来了一个脑筋急转弯，悄悄地把“细川纸”的造纸技术偷了出来，大搞异地生产，让小川町一时成为“细川纸”的新产地。不过，“倒爷”们把这些纸张送往幕府的时候，依旧大言不惭地说这是“MADE
IN
细川”，长途运输费一个子儿都不少收。结果呢，时间长了，小川町辛辛苦苦的工匠们不干了，他们把一层窗户纸捅破，托关系找门子告诉将军，说送过去的“和纸”是“MADE
IN
小川”。于是，小川町生产的“和纸”，有的时候叫“细川纸”，有的时候叫“小川纸”。高高在上的将军那时也不愿意介入“知识产权”的纠纷，只要这“和纸”好用就行。思及至此，我突然明白了，拥有光荣文化传统的日本人至今都在玩这个手法，“依靠转移生产基地的方法来不断地降低成本”，把日本的马桶制造技术带入中国，在浙江建厂进行量产，然后车装船运送回日本，再卖给腰包鼓鼓的中国游客，只因为那马桶盖上写着——“MADE
IN JAPAN”。
“细川纸”虽然被异地生产了，细川村许多工匠之家的饭碗虽然被砸了，但“细川纸”的造纸技术并没有因此降低，它的名声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被人抢去的。2009年，“细川纸”与产生于岛根县的“石州半纸”和产生于岐阜县的“本美浓纸”作为“三大和纸”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你行，我也行。接下来，又有不少日本“和纸”故乡也提出申请。估计是联合国科教组织嫌麻烦，到2014年11月，干脆把日本的“和纸”制造技术也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此刻，我感到心里有点堵，因为我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发明”，想到了当年那位女历史老师王炳昌眉飞色舞地在课堂上给我们讲“四大发明”之一造纸术……我的老师如果还健在，如果听到这个消息，她会做什么感想呢？
我们听过许许多多传说，什么中国景泰蓝的技术被日本偷走了啊，什么中国绍兴老酒的配方被日本窃取了啊，什么中国宣纸的制造术被日本人掌握了啊……今天，我们才知道，日本人决对不仅仅局限于获取这些“技术”，他们还会把这些“技术”精心提升，发扬光大，转为己有，然后让它在世界璀璨的文化书录上实实在在地占有一席之地。
说这些，没有必要嫉恨日本，谁让人家想到你没有想到呢，谁让人家做到你没有做到呢！说这些，让我们对中华文化有更多的扪心自问，同时对中华文化的复兴有更多的期待。█
2015-06-03 02:0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