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初写了一篇文章,关于安大略小城的英国木匠。八个月后,回到阔别四个月的小城,回到同一座别墅,再次成为英国木匠(化名约翰)的同屋,但是另外两个同屋都走了——一个上海男生和一个北京女生,一个行将毕业,另一个回到多伦多家里找工作。这次来的三个新人是大庆油田派来进修一年的访学者。
话说英国木匠约翰去年九月通过我认识了一个中国女士。那女士生于1965年,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六岁,一个才八、九岁。单身母亲拉扯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十分不易,没有正式工作,靠家里房间出租为生,即便这样,俩孩子学钢琴、学游泳什么的,一点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一个女人如果这种情况,在中国再找对象恐怕太难了,但是英国木匠却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她的生活,承担起了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角色。首先,他每天工地上下班以后,先回到我们这里换下满是泥土、灰尘的工作服和靴子,冲个澡,含一口漱口水,二话不说,开上车就奔赴那中国女士家,到了她家就帮着做饭、带孩子,时不时还要给她修修这里,弄弄那里。这个约翰木匠出身,心灵手巧,还什么都会修理,我目睹他修过洗衣机、烘干机、下水道、房顶、锅炉。此外,他还是西餐烹饪高手,他给中国女士的俩女儿烤的蛋糕,孩子们比商场里卖的蛋糕还喜欢。他甚至还给中国女士的小女儿辅导功课,直至深夜十点。就这样已经过了一年,试问,有多少中国人能做到这一点?至少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多数老外还的确能做到,但是中国人恐怕更在乎血缘关系。这一年,约翰每晚近12点离开那中国女士家,回到自己住处,第二日早晨六点多起床,上个厕所冲个澡便又去上班,周末也不睡懒觉,还坚持去教堂做义工,真是个劳累命。据了解,中国女士为了节流开源,打算把家里地下室全部装修,增加出租收入,约翰将包工包料,承担这一浩大工程。
就这么一个好人,当初我给他介绍对象,他看上了那个中国女士,却没被对方看上,结果人家马上又找到了现在这个中国女士。我心想,判断一个人,不就是看人品吗?人品再好,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也不行,这不等于本末倒置了吗?一个人有车有钱有房,但是舍不得给你花钱,还希望你倒贴;另一个人开二手车住出租房挣打工的工资,却毫无保留地为别人付出,就像约翰一样。这两个人,你到底找谁呢?中国人居然大多愿意选择前者,不是有那句网络名言吗?“宁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 这是民族的可悲,因为价值观已经扭曲了。
约翰一直用的是老手机,连发带图片的短信都不行——这并不是因为他买不起,而是因为人家不追求这些,比较务实。几个月前,一对中国夫妇手机更新换代,将老的智能手机送给了他,他兴高采烈地请中国朋友帮他装微信,因为他要和远在中国的未来的岳父岳母视频。此外,他二人还商量明年要一同去中国探亲。
笔者有一个喜好——愿意保持交往的都是人品好的,至少某一方面笔者自叹弗如的;不愿意保持交往,不屑于加微信的,都是人品差强人意的。所以旅居安大略小城一年半载,没交太多朋友,少而精,英国木匠是一个,便利店夫妻算两个。说来也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英国木匠原先是便利店夫妻的朋友。
*******原文:
旅居加拿大安大略省小城,暂住一山坡上的别墅,有一室友是英国木匠约翰(化名),生于1967年。他父母是英国人,他生于加拿大,长于英国,后又在澳大利亚生活过,所以基本上将自己认同为英国人。他离异后一直单身,两个女儿都已经22岁,现在英国从事理发工作。
和曾经接触的其他老外室友一样,这个约翰也很容易相处。从我个人经历看,总体上来说,老外室友要比中国室友更容易相处。第一个原因就是这些老外室友基本上比较自觉,宁可吃点小亏也不占便宜,而且凡是在公共区间,使用公共设施,基本上能做到为他人考虑;第二是如有摩擦或冲突或发生摩擦与冲突的潜在可能,能直面交流,能听得进去,而且不会往心里去。当然,何等人种都有差劲的、缺德的,我这里说的是十年来的总体印象。
约翰干的是重体力活儿,不是建筑就是装修,每天早出晚归。我们别墅里一共四个人,他起得最早。他的卧室和我的卧室挨着,我可以听见他开门、关门、锁门、下楼基本上是蹑手蹑脚,而且不开走廊的灯,生怕把我惊醒。我和约翰共用一个卫生间,楼下两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基本上来说,约翰用了卫生间以后不会留下用过的痕迹,冲得干净,不留异味,并会按照我的习惯将马桶盖盖好,座圈从无污渍。我放在卫生间里的洗手液、卫生纸,他从来不碰。他没有半夜三更洗澡扰民,没有大声放过音乐,没有带来过客人,没有在洗碗池里留下未及时刷洗的餐具。
约翰有一双巧手,基本上什么都会修。从我三个多月前入住这座别墅开始,我目睹过他修好了烘干机、吸尘器、下水道、水龙头、淋浴、还见他开过铲雪机,擦过天花板。
约翰周末坚持去教堂,还做义工。他通过我认识了一个中国女士,据中国女士说,他们一起研习《圣经》;前两天,约翰冒着严寒,开车去她家送给她一本大字体的《圣经》。他出门见她之前,都会打扮一番,我能在楼道里闻见他用过漱口水的气味。
这几天新闻上总是在播出法国巴黎的恐怖枪击事件。约翰称他和一个穆斯林同事发生了争执,他认为言论自由无可非议,如果有人取笑宗教或政治领袖,大可不必当真,英国人经常拿英国王室开玩笑,女王从来不介意。而他的穆斯林同事则认为取笑领袖人物是大不敬,会激怒穆斯林。约翰则说,穆斯林如果不接受西方的言论自由,为何又趋之若鹜纷纷移居欧洲?他说,在英国有穆斯林妇女,不愿摘面纱,又不愿离开英国;既然不摘面纱,要捍卫宗教习俗,那为何不回到阿拉伯国家去?
他明年要回英国,带他妈去耶路撒冷朝圣。他说他妈一直念叨要去,所以他务必要带她去。
总体上来说,约翰是一个典型的工薪阶层的普通老外,很朴实、简单,我接触的其他老外大抵都如此——有过的老外室友基本上没有一个有不愉快的经历(其实大家在一个屋檐下要和睦相处做到两点就够了:一是多为他人考虑,二是如有问题不怕,明里沟通,而且不要往心里去,不要记私仇。这两点恰恰是不少中国人很难做到的)。他们对国家,对社会没有什么抱怨;闲暇之时也没有太多娱乐,家、工作、教堂,构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国内有的父母生怕孩子来到欧美国家“学坏了”。我倒是常想,究竟是外国人到了中国容易学坏,还是中国人到了外国会学坏呢?